陈枝寒

　　林姑娘有个大她一岁的堂姐，也姓陈。
　　陈小姐很小的时候，父母就离婚了。两边都各自再娶再嫁，都各自又生了一个女儿。
　　陈小姐从小就跟独立，性情也淡漠一些。为了和父亲家的妹妹区分，大家都叫她大陈。
　　
　　大陈生来就很聪明，可是脾气古怪。
　　她一年会回她妈妈那边两次，一次就待一两个月——寒暑假。而这三个月，她通常是住外婆家，也就是林姑娘的奶奶家。
　　转学以前，林姑娘的学校离奶奶家更近，平常白天在学校，放学在奶奶家，睡觉才回自己家。放假的时候，大陈过来了，林姑娘就一整天腻在奶奶家——这里的玩伴要多一些。
　　所以大陈和她妈妈的感情还没有和林姑娘的深厚。
　　
　　后来林姑娘就转学了。
　　小学都没读完，四年级，就去了杭州。
　　课程也慢慢紧张了起来，两人见面的时间从一年中的四分之一变成了六分之一，又慢慢变成了十二分之一。
　　家中长辈们总是说大陈成绩好，balabala一大堆。林姑娘那时候成绩也很好，但是大家在夸林姑娘的同时，总不忘顺带着夸几句大陈。
　　虽然心里有点不平衡，但人家好的总是该被夸的嘛。林姑娘这样想着，也没什么可别扭的。
　　在她的印象中，大陈一直是个懂事、自立、和自己可以玩的很好的人。
　　
　　这样的印象一直保持到高二结束的那个夏天。
　　中考失利给林姑娘的打击非常大。上了高中，林姑娘的成绩直线下滑。而前一年参加考试的大陈却考进了家乡最好的那所高中。
　　夸赞大陈的声音越来越多，越来越大。
　　林姑娘高二结束的夏天，大陈的高考成绩也传遍了亲朋之间。
　　是一个很高的分数，虽然大陈考砸了。
　　大陈不仅考的没她想的好，志愿还填的不好。
　　她第一志愿是北京的一所重点名校。她想报的是这所学校的运动人体科学系，但是刚好踩着分数线，差了几十名。接下来的一堆志愿也大都是因为同分排名的缘故，也纷纷与其失之交臂。
　　最后大陈去了苏州，就读一所中外合办的学校。
　　中外合办的学校，学费并不算低。大陈的情况比较复杂，学费和生活费是父母双方分半承担。当年大陈判给的她爸爸，所以账单是“那边”列的。
　　学费是明码标价，但是生活费的弹性就大许多。大陈把她爸爸列的预期账单拿过来时，林姑姑觉得这个数字明显不合理。为此，林姑姑还和大陈吵了一架。
　　等大陈回她爸爸家时，林姑姑才和大家说起了以前的事。
　　
　　大陈小时候其实一点也不乖，非常叛逆。
　　和林姑娘玩的时候是一个样，但和别人相处的时候，却是另外一个样了。
　　大陈的初中班主任说，班上有四个人最让人头疼。
　　三个人是男生，剩下的那个就是大陈。
　　大陈吵架、打架是常有的事，不交作业更是家常便饭。
　　林姑姑说，有一年暑假，大陈和她要了几千块钱，要去报补习班。林姑姑以为大陈终于要好好学习了，可是过了几节课，接到老师的电话，才知道大陈一节课也没去上过。
　　林姑姑把大陈找回家，质问她为什么拿钱报了名却不去上课。两人又吵了起来，林姑姑气急败坏地问大陈是不是存心想报复她，没想到大陈恶狠狠地说，是！我就是要报复你！
　　林姑娘那年没回老家，所以不知道这件事。
　　……
　　诸如此类的事，林姑姑给林姑娘和林父林母抱怨了一整个下午。
　　
　　大陈悔过自新是在初三。
　　那一天她又逃学了。可是这次她一整天都没去学校。
　　班主任带着全班同学出动找她，下午的时候，终于有人把一脸不情愿的她从图书馆带了回来。
　　本来已经做好和班主任大吵一架的准备了，没想到班主任什么也没说，只问了一句话：“你饭吃过了吗？”
　　可能也是恰巧赶上叛逆期终结的那个点了吧，大陈突然良心发现，从此改头换面发奋图强，大半个学期的时间，从年级中下的成绩，一跃至名列前茅，最终如愿考上了最好的高中。
　　传奇的大陈。
　　
　　在大陈去苏州以前，林姑娘就提醒过她，苏州多甜食。大陈打趣道，大不了先灌它几瓶老干妈。
　　大陈不讨厌甜食，但也不怎么喜欢。
　　夏天很快就过去了。
　　林姑娘送走了大陈，迎来了高三。
　　高三的学习生活紧张起来。
　　林姑娘很少与大陈联系了。偶尔翻看大陈的朋友圈，除了每天记背的英文单词打卡，就是和专业相关的化学式，偶尔有几张生活记录的照片；每条朋友圈的配文不是英文就是文绉绉的文言文或艺术诗句。
　　好在林姑娘语文和英语不差，都还看得懂。
　　大陈和她舅妈，也就是林姑娘的妈妈，关系突然变得很好。
　　有一天吃饭的时候，林爸爸不在，林妈妈冷不丁地提了一句，“大陈找男朋友了。”
　　林姑娘一听，八卦兴致来了，也不管是真是假，“哦？咋成的？帅吗？”
　　林母白她一眼，道，“说来话长，你自己问她。”
　　
　　大陈高中时狠命学习，没有多余的精力打扮自己，不怎么起眼。不过眉目清秀，脸盘小巧，好底子还是看得出来的。
　　大陈开始学习化妆，打扮，也蓄起了长发。
　　学校里有几个男生开始追她。
　　家庭影响，大陈的眼光一直很犀利。尤其是高中以来，常常让林姑娘感觉大陈和自己的年龄差愈发的大。对于恋爱这种事，她定不会轻易答应别人。
　　林姑娘一直以为大陈总得等工作了才能脱单吧。没想到才开学一个学期，就有了男朋友。不禁对这位“幸运”的男生抱有了好奇。
　　四月浙江选考结束，林姑娘看到大陈又更新了朋友圈。
　　“误打误撞进了HK。”
　　林姑娘正打算找个机会八卦一下，正好来了个机会。
　　“你去香港玩了？”
　　“日本。”
　　“哇。”
　　又聊了几句，大陈的回答都很简短。林姑娘揶揄道，“和男朋友在一起？”
　　“嗯。”
　　难怪了。
　　“你们几个人去的啊？”
　　“我和老闫，还有他三个朋友。”
　　原来大陈的男朋友姓闫。
　　过了一会儿，大陈说，“上飞机，晚点聊。”
　　
　　大陈要去玩日本的事，林家奶奶和姑姑都知道。林家姑姑最近资金上出了点问题，并不希望女儿出国玩，而林家奶奶也体谅到自己女儿，只能委屈孙女了。大陈一直很敬重自己的外婆，凡是她说的话，大陈都会尽量做到。
　　那后来怎么决定去了呢？
　　大陈从小就很想去日本。不管是玩，还是学习。
　　本来已经定好了计划，却临时取消了。大陈的心情很郁闷，却习惯了自己憋着。老闫都看在眼里。
　　晚上的时候，老闫邀请大陈去湖边散步。
　　老闫问她，你想不想去日本？
　　大陈说，不想。
　　老闫不客气地说，其实你是想的。
　　大陈没有接话。
　　老闫说，很多事情没必要根据别人的意愿去做。你太在意你外婆、你妈妈的话，却让自己很不开心。你的一生是为自己而活，如果为了满足他人的简单意愿而错过了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精彩，很不值得。
　　
　　后来还有一些话，大陈没有仔细和林姑娘讲。
　　林姑娘说，那老闫还是挺成熟的？
　　大陈说，是啊，他比同龄人要成熟。我觉得我很幸运。
　　
　　·
　　
　　当时追大陈的大概有四五个男生吧。
　　大陈一个都没抱有希望，她的眼里只有学习。
　　其他几个男生要么很肤浅，要么就是为了脱单而脱单。大陈知道，如果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在一起，都不会有好结果。
　　后来她慢慢发现老闫是特别的那个。
　　“我就奇怪了，这个人追我，怎么还发票圈。”
　　言下之意，老闫喜欢大陈，是天下皆知的。闫父闫母，同学朋友，天下皆知。
　　“他追我的时候没有留退路。认定了，就是我。”
　　大陈也开始留意老闫。
　　
　　慢慢地，事情有了质的飞跃。
　　大陈在把那一天讲给林姑娘听的时候，林姑娘感觉得到，大陈身边空气都是甜的。
　　苏州的甜食再甜，都比不上围绕着大陈的空气，甜得发腻。
　　那时候还是冬天，大陈照例在图书馆自习。为了奖学金和论文的事情，又熬到深夜。回宿舍时，门已经锁了。
　　大概自己也觉得好笑，她发了一条朋友圈。
　　“今晚大概是露宿街头的一晚。”
　　好在认识其他朋友，就借住别人寝室一晚上了。
　　刚刚安顿下来，就有人找上门来。
　　“陈凡同学在吗？”
　　她正一脸懵逼时，朋友先替她回答了。
　　“在的，在的！”
　　来人拎了一个袋子进来，放到朋友桌上。
　　“老闫给你的。”
　　说完便走了。
　　打开袋子，里面是一杯奶茶和一些夜宵。朋友发出了一声“哇，你男朋友真好”的惊叹，转而问大陈，“先要哪个？”
　　大陈红了脸，道，“奶茶吧。”
　　“也好，夜宵都凉了，我给你热热。”
　　拿到手中时，五分甜的奶茶还是温的。
　　
　　第二天，听老闫的朋友说起前一天晚上的事，大陈才明白过来。
　　老闫知道大陈在图书馆自习，想着晚上回寝室肯定会饿，就买了夜宵，托人带去。可是大陈迟迟不归，门都锁了也没见人影。
　　老闫找去图书馆时，图书馆已经没人了，急得他差点没报警。
　　后来看到大陈发的那条朋友圈，才知道她可能被锁在宿舍外面了。于是一边去买热奶茶，一边联系她的室友，才得知她可能去借住别人寝室了。
　　两人不在一个系，朋友圈子不一样。老闫联系了所有能联系的人，都没找到大陈。他又进不了女生寝室，急得团团转。最后想出来一个最土最土的办法——挨个寝室打电话确认。
　　问到大陈借住的那个寝室时，大陈也是刚刚和朋友说要去住。两个电话一前一后，几乎是无缝对接打进来的。
　　巧啊。
　　于是他们就在一起啦。
　　
　　“挨个打电话，哈哈哈哈这就是你那成熟的男朋友呀？干嘛不直接联系你。”
　　“可能是他害羞吧。大晚上的，冷风冻坏了脑袋。”
　　“我看不像。倒更像脑袋被烫坏了，你想想热锅上的蚂蚁嘛。”
　　
　　林姑娘问，你怎么总是叫人家老闫？
　　大陈答，显老呗。而且他比我大，我是大陈，他当然是老闫咯。
　　两个人咯咯咯地笑起来，大陈嘴角边的美人痣被推得很高。
　　
　　真好。
　　希望能一直好下去。
　　
　　“我觉得我真的好幸运。”

end.
文/陈枝寒